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2018原境秋季主題展

印象子愷.話說緣緣

京杭大運河在浙江桐鄉的石門鎮形成了一個120度的大灣,就在轉彎附近安立著一棟坐北朝南的宅院,這就是現代著名的藝文生活美學家豐子愷的故居,這兒不僅是他安身的家園也是他的精神國土。從《緣緣堂隨筆》開始陸續開啟了《再筆》、《新筆》、《續筆》等,記錄著豐子愷的身心世界與關愛世間萬物的情懷。

民國十六年(1927)弘一法師抵達上海,被豐子愷邀請同住在上海江灣永義里的宿舍,他希望法師能夠為他的寓所起名,法師便讓他隨手寫了幾個自己比較喜歡,而且可以相互搭配的文字,將它們揪團成許多小紙球並撒在釋迦牟尼佛像前,抓兩次鬮的結果竟然都是「緣」字。弘一法師當場就寫了一幅橫額交由九華堂裝裱,這塊匾額隨著豐子愷遷居嘉興、上海等地,總是形影相隨達八年之久。豐子愷自己說這是一種「靈的存在」,這「緣」與「緣」是這樣奇妙的故事啊。實體三開間的「緣緣堂」樓房始建於1933年,這是豐子愷長年攢存稿費所得而來的資金。由於弘一法師之前寫的匾額太小,所以又請馬一浮先生重新題寫了。

青磚 黑瓦 朱欄 粉牆 ── 深沉樸素的內斂之美,「緣緣堂」的優雅建築被時人當作是一件藝術品來欣賞著。遺憾的是卻在1938年末被侵華日軍炸毀,當時身在江西萍鄉的豐子愷得知消息便奮筆疾書,〈還我緣緣堂〉與〈告緣緣堂在天之靈〉來怒斥日本的殘暴行徑。抗日戰爭結束之後的豐子愷曾經重回故居憑弔,最後一次是1975年的清明,而他本人也在這一年與世長辭,直至1985年才有桐鄉縣人民政府於原址按照原樣重建它,豐子愷生前的摯友廣洽法師特為此事慨然捐資成就。

同願同行

在1948年的冬天,豐子愷來到廈門南普陀寺,他恭敬地拜訪廣洽法師,並參觀了弘一法師的故居,以及親手種植的柳樹。他動筆題寫「今日我來師已去,摩挲楊柳立多時」,當時豐子愷孤身端坐在弘一法師圓寂的床邊,那極度懷念恩師的內心觸動,是師生之間多麼溫馨而寧靜的交流呢……。

豐子愷所欣賞的諸如李叔同、夏丏尊、馬一浮等導師,他們都有一份不眷戀世間名利,以及朝著理想一意前行的人格特質。他以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:物質生活、精神生活與靈魂生活,所以從李叔同走向弘一法師的路就是必然的結局了。弘一法師在聽聞《地藏經》時崩潰悲泣,豐子愷也曾經在歷經風木之悲時頓陷於深傷,這又是師生兩人事親至孝的共鳴。

對於弘一法師的日常觀察,豐子愷採用了一種藝文式的眼光,迥異於劉質平的實錄式記載,讓我們更寬廣地感受著他們的師生情誼,一種跨越時空「同願同行」的觸動。

慈愛生命

豐子愷有個很難忘的回憶,是他與弘一法師在暮色中互動的場景,那是一種蒼茫中的心靈對話,現場就是這麼樣的寧靜啊……。每每談到窗外的灰色天空襯出了大師全黑的胸像時,兩人方才互道晚安而各自歇息去。這持續一個月的生活,便豐富了他的記憶資料庫,回憶和感受著一位僧侶對芸芸眾生的平等大愛。

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,人們飽受戰爭的傷害與反省,掀起了素食主義思潮與護生刊物的誕生,豐子愷的漫畫創作儘管十分多元豐富而溫馨,但真正讓他窮盡一生去完成的《護生畫集》(1928-1973),是與恩師李叔同轉身成為弘一法師之後的心靈約定。師生兩人都是充滿慈愛的悲願行者,即使歷經文化大革命的災禍連累與惡性批鬥,豐子愷還能堅持對恩師的承諾,「世壽所許,定當遵囑!」,竟在晚年的惡劣環境中圓滿了這約定與使命。在飽嚐戰火蹂躪的東亞現代史上,《護生畫集》是藝術界與宗教界的奇蹟和恩典,它所喚醒的是當代的心靈環保與護生課題,萬物之間彼此尊重的真愛。最有玄機的是弘一法師和豐子愷這對師生,分別從出世間與入世間去完成這個使命。豐子愷有著睿智而清澈的心眼,將萬物彼此救護和關愛的深情定格在畫面上,搭配著弘一大師的書法與古德詩詞,將書法和佛學以慈悲相融,這真是人類歷史上珍貴的藝韻墨香。弘一法師圓寂之後,年長的豐子愷依舊懷著童貞之心,這是他做為一個深具慈愛的時代藝術家,最讓人欽佩和激賞的地方。數十年之後的現代社會,翻閱《護生畫集》依舊讓人有滿滿的啟示與感動,這就是跨越時空的深度共鳴,讓每一個生命都親自敲響了內心的鐘聲,回應著佛陀的慈悲呼喚。

親情寫真

五十歲的豐子愷(1947)在杭州與子女立下的約法,逐一皆可見到他對子女所付出的愛是完全不求回報的,鼓勵子女們能夠獨立地走出屬於自己該走的路,這正是豐子愷真誠、溫暖而純潔的心靈。從豐子愷的漫畫中,可以感受到一幕幕動人的親子關係,他經常以畫筆記錄孩童生活的點點滴滴,一幅幅沒有父親形象出現的畫面,卻能飽含父愛的溫情與暖流。他認為兒童的天真純美是可以比擬為天上的神明與星辰,從小我的親子關係昇華到人類與宇宙的融洽,藝術與文學創作成為豐子愷展現童真之美的舞台。他以「正直為人、認真做事、寬厚待人」做為家訓,一開始就要免去虛弄假作和投機取巧的劣習,珍惜得來不易的生命並且認真耕耘,謙和地寬待所有的人,反映著中國傳統教育的價值觀。

所謂「先器識,後文藝」的家風與教養,大人們對孩子教育的焦慮,其實多半源自其本身對成長狀態的迷思,「理想小孩」的形象成為大人們對自身缺陷的殷切期待。豐子愷能謙卑地與孩子們一起成長,這正是重新面對人生問題而完善自我的最佳選擇,從這角度上看他確實是一位踏實的生活實踐家,就是這樣從孩子的身上學到了童心,讓生活充滿著趣味和希望。他自始至終從沒離開過子女的內心世界,這點上他與朱自清是相當有共鳴的,將親子關係結合著人生哲理、藝術創作與宗教信仰,成為近代中國文化人中的典範。

文化薪傳

馬一浮(1883-1967)別署蠲翁、蠲叟、蠲戲老人,為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,青年時期自海外留學歸國後,便自匿陋巷與古人學術思想神交。他也是將馬克思《資本論》引進中國(1904)的第一人,對《資本論》的評價是勝服仙藥十劑而令人病癒啊。馬一浮於抗日戰爭爆發時應允浙江大學之邀而出山講學,這是他擔憂民族文化與國家興亡的悲心,繼之於1939年夏天在四川嘉定烏尤寺創建復性書院,選刻古書並闡明義理以培養中國文化的優秀人才,抗戰勝利後重返杭州再居林下。「國學大師」乃世人對這一位浙江大學教授的尊貴稱謂,馬一浮對於古代哲學、文學、佛學的造詣精深,也得到弘一法師(李叔同)的尊敬讚嘆,更精於書法碑帖藝術。他平生最喜愛東晉王羲之《蘭亭序》,以及唐代懷仁和尚的《集王字聖教序》,曾經自道:「恨無勾漏丹砂訣,幸有羲之筆陣圖。」(《戲題鬻書啟詩》),終能夠「入古出古」而自成一家。

弘一法師出家之前,曾經領著年輕在學的豐子愷來聆聽馬一浮的教誨,豐子愷當時就感覺到這是一位隱居陋巷的「今世顏子」。十數年後又因馬老為《護生畫集》寫序的因緣而得到勉勵,並為抱風木之悲的豐子愷開解無常加以勸慰,日後的豐子愷因籌《無常畫集》之事求教於馬老,老先生翻然說道:「無常就是常!無常容易畫,常不容易畫。」。豐子愷以為「馬一浮先生的話,使我感到無限清涼!」,馬一浮將豐子愷從生活的苦悶(無常火宅)中解救出來,並興起了要再畫一冊《常畫集》的想法,無奈《常畫集》自始至終都是空白的,也就不須請老先生提筆作序了……。文化薪傳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,我們在這三人的故事中看到了這一份感動。

東瀛啟示

日本的大正時代(1912/07到1926/12),緊接著明治維新的現代化,在取得國際地位與經濟發展兩方面都是欣欣向榮的。「和洋兼容」的藝術新形式乘載著獨特的浪漫風,竹久夢二的漫畫插圖、明信片和封面設計給人多姿多彩的印象,尤其是那迷濛憂鬱的美人眼神,加上一種被包裹在層層和服底下的優雅病態身姿,為日本社會帶來了令人傾倒的魅力。他雖然堅持使用中國南宗畫的筆法,但卻將視點從山林回歸人間周遭,將西洋仕女之美融入「從心而生」的日本女性內蘊體質,由此才誕生了「日本大正心象」的浪漫風格。所以講到竹久夢二(1884/09/16~1934/09/01),那就堪稱是「大正浪漫」的代名詞呀。大文豪川端康成的少年理想便總是與他相聯繫的,就正是這融洽中見分明、簡單中見靈動的線條,所賦予當時日本社會女性風潮的線性神態,讓不少藝術界的初生之犢被他吸引著。

留學日本的豐子愷就是竹久夢二的崇拜者,當豐子愷第一次看到他的畫,便相當驚歎:「這寥寥數筆的一幅畫,不僅以造型的美感動我的眼,又以詩的意味感動我的心。」。豐子愷就是在竹久夢二的視覺世界中,啟發一道屬於近代中國簡筆漫畫的新路,同時也是豐子愷的「生命心路」。竹久夢二和豐子愷都是性情中人,但是不同的國情和背景,以及迥異的人格養成,使他們各自發展出獨特的時代藝術,彼此存在著很有趣的對話呢……。
分享本文
主題相關活動